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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短篇 那位老大哥还是没吃到饺子

其实是我想吃饺子


   北京,逢大雪,全家聚一起吃饺子。今天儿老头似乎感慨良多,饺子蘸了醋汁儿也不吃,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

    我说老头儿你不吃给我啊。

    他说,不知道那位老大哥今天有没有吃到饺子?


    门外北风呼啸,家里暖意盎洋,这种环境倒是硬生生把老头儿忆苦思甜的日子逼了出来。

    70年代,他被扣过冤帽子,做过几年的劳改犯,在乡下度过了一段极其惨淡的日子。当初跟他相处挺好的是一个姓明的老大哥,上海来的,成份复杂到让人感觉他以前确实是个人物。不过当时被折磨成那样的谁又不是个人物呢?

     老头儿说当时他们见识过最坏的天气,满天黄沙遮天蔽日见过,尽在咫尺的龙卷风也见过,最让人牢记在心的是有一年冬天,天降暴雪于茫茫荒原,盖住所有声音与鲜活的生命,他们每次外出都会发现头天晚上冻死,早上已僵硬的动物尸体。

      在被死亡包围极度压抑的状态下,那位姓明的老大哥依然带着他旧社会贵族的文学气质,对着白雪反射出的白光写日记。

      大家看他指节都冷的发紫便叫他别写了,谁知他说难得遇到这些奇景,记下来以后给他两个弟弟讲讲。一瞬间大家都有些沉默,谁能保证再见亲人是何时呢?

      老头儿说这位姓明的老大哥真的不一般,不光在漫天大雪里写日记,还要在那么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包饺子,只因为那天是冬至。

      冬至那天,老天爷依然没有开眼呵护一下这片被它遗忘的荒原,大雪封山北风肆虐,每个人在苍茫的雪海里沉默着,这时那位姓明的老大哥突然说,冬至了咱们包饺子吧!这句话说的真是笑话,没有面粉没有肉,怎么包饺子?

       怎么不能?我看几公里外有牧民住着,去问他们要些面粉,咱们吃素饺子也是可以的。他说这话时眼睛里都泛着光,像半夜的白雪亮晶晶的。

       最后当然是他不顾大家的阻拦,一个人裹着军大衣迎着风雪去几公里外的牧民家去借面粉。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了不得,老头说着,当时其实大家心里都挺想吃饺子的,只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都没有提起罢了。

        最后面粉借回来了吗?我急不可耐,似乎看见那疯狂的暴雪中那个佝偻的身影。

        面粉是借回来了,不过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了,原来那个姓明的老大哥好不容易走到牧民那里借到了一小袋面粉,踹在怀里往回走时不走运遇到风暴,他就躲到石头后面等风暴过去,结果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他自己都被埋了半个身子拔不出来,老头儿他们等的也心焦几个人就提着手电筒出来找他,他也是能撑,那会儿太阳落山呆在外面就属于找死,他就硬生生捏自己虎口别没了意识,最后撑到老头儿来还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面粉给他们。

         剔透的雪花粘在他身上唯一值钱的金丝边眼镜上,拖着旧腔调说同志们可以过冬至了后便一头歪倒在雪地里。

         他发高烧了,昏在钢筋床上,我们在旁边包饺子,这辈子就吃过一次纯韭菜馅的饺子,他娘的真难吃。老头骂骂咧咧的说,可是大家那时觉得好吃哭了,含着泪包的,煮开后还给明老大哥留了满满一碗。

         姓明的老大哥一直昏迷,他们就把饺子来来回回地热,期间老头儿说自己还听到他嘟囔梦话,说什么阿诚,大哥给你挑个钱饺子。

         一直到后半夜,屋外黑的不透一丝光亮,沉沉的死寂像是骇人的地狱,这时,他才醒过来,说是闻见饺子味儿醒过来的,老头儿把饺子端到他的床前,他双手捧住也不吃,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然后嘴里开始絮叨,他说他弟弟阿诚小时候最盼着过年,因为过年能吃到饺子,阿诚钟爱于韭菜猪肉馅的饺子,每次都要把肚子吃的滚圆才肯罢休,可他觉得韭菜猪肉馅的吃多了说话口气冲的慌,所以阿诚也渐渐改吃味道清淡些的三鲜馅儿……他絮叨的声音像是远方的驼铃深邃,勾起了大家对往事温暖的回忆,当时有几位女同志还偷偷的抹眼泪。

         我们一家围着一桌饺子第一次听老头讲他从不愿主动提起的那阴暗的往事。我爸问他,后来呢,姓明的老大哥吃了饺子感觉怎么样?好吃吗?

         老头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叹,他摇摇头说老大哥絮叨完才晓得拿起筷子,可偏偏屋外突然闪现白光,几个穿制服的人拿着手电筒撕裂这黑夜,他们破门而入,风雪汹涌随着他们肆虐,当中一个人直接上来把那满满一碗的饺子踢翻了,他们说有了新的资料和证据,上面指派连夜带老大哥回去审讯,老头说这世上最无情野蛮的人全生在了那个时代,辛苦包出的饺子在他们脚下也只是一团肮脏的面粉而已。临走时老大哥挺直脊背,破旧的军大衣在他身上都穿的笔挺,他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庞说,各位,咱们有缘再聚吧。最后他看了一眼地上踩的不成样的饺子后头也不回的上了门口的铁皮卡。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看来是无缘再聚。

          老头说完吃了一口饺子,连说好吃,笑得只剩眼缝,还说他得替那姓明的老大哥多吃几个。

          圆滚滚的白饺子老头差不多消灭了三分之一,我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想说这馅是韭菜猪肉的,你那个老大哥不爱吃。


         

          可是阿诚喜欢吃啊。

          上个世纪一个平常的春节,明家上下团圆吃饺子,十二岁的阿诚坐在明楼旁边说他今年要吃二十个饺子。

           不是韭菜猪肉馅的你吃三十个我都不拦你。


           可是明楼没有想到,几十年后,他连纯韭菜馅的饺子都视为来之不易的珍宝。

         

           那个洪水猛兽袭来的黑夜里,他坐在颠簸的铁皮卡里看不清道路,也看不到光明,饺子的余热还残留在掌心,他双手交叠握紧手掌,耳边似乎吹起了巴黎秋风吹起法国梧桐的沙沙声,少年时期的阿诚嗓音清亮,他随口念了一句纪伯伦的小诗:

           在我今日的悲伤里,

           最为苦涩的是我昨日快乐的回忆。


           可是,姓明的老大哥最后还是没有吃到饺子。


果然灵感来了得立马写,看了个电影就忘了该写啥了。

为毛最后还是写的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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