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蝉鸣
明楼是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可怕和生命的脆弱,对他来说极其寻常的一场雨,却让阿诚彻底失踪了。
从清晨开始明楼就外出搜索,他发誓明家庭院虽美,但是还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地搜查过边边角角。他看到了很多不知名的昆虫与花草,搬起每块石头,拔开每一处草丛。小新问他在做什么,明楼也只是神色淡然地说是在找东西。
庭院没有只能是外面了,明楼有些不好的预感,屋外的乡间树林对他自己已经是巨大的了,那么对阿诚来说简直是无边无际。
树林茂密油绿,如此美景在明楼看来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吞噬着一切。太阳已经高挂,明楼弯着腰简直是在一寸寸的搜索,炙热的阳光烤着他的脊背,他甚至能看见汗珠滴在被雨水冲刷过的松软土壤上。
起初明楼根据自己的推测,沿着雨水从排水管冲刷出来的痕迹一路找去,却一无所获,当他追到痕迹消失的地方出现一条湍急的林间小溪时,明楼愣了片刻。细小的水声在他耳中不断放大,同时还夹杂着巨大的蝉鸣让他的太阳穴嗡嗡直响,他直着眼睛避开了这条狭长的小溪开始在别的地方搜索。
黄昏之时明楼回了家,他沾着尘土的白衬衫让站在庭院焦急等待的小新吓了一跳。
‘’天呐,我的少爷,您这是去哪儿了?‘’
‘’带着山脚下几户人家的孩子玩了玩。‘’看小新没搭腔,依旧是目瞪口呆,明楼伸了个懒腰似乎是在松松筋骨,他补充道,‘’看他们玩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挺开心的,我先回屋了,这一天太累了。‘’
待明楼锤着后腰把房门关上,发现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竟然坐着两个小人,一个是早晨来的,还有一个拿着拐杖絮絮叨叨说差点被肥猫发现的。
明楼走近,这两个小人才察觉到猛地回头,他看见其中那个拄拐杖的脸上沾着泥泞,明显爬上来费了很大的劲儿。
‘’阿诚他……‘’没等梁仲春说完,明楼就回答说并没有找到,两个小人昂起的脑袋又重新低了回去。残阳如血,映着他们的身影特别狼狈。梁仲春用螺丝钉拐杖敲着窗台沿眉头紧皱成一团,汪曼春脸上也没有了以往的风采,梁仲春依靠在窗跟在跟明楼说小人面对这个世界真的是困难至极。
‘’我不知道人类有多少,但我知道小人只剩我们三个了,原来有很多,但随着失踪和死亡,小人的数量开始减少,似乎所有生物都能成为我们的天敌,螳螂,老鼠,猫咪,甚至各种坏天气。而我们只有躲在地下才能勉强保命,可阿诚似乎很不一样,去上面的世界冒险似乎是他的天赋,汪曼春虽然厉害,可她毕竟是个毛丫头,所以在这个家里,阿诚主动挑起去借东西的重任。却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我们一定不会……‘’
夕阳在一点点消失殆尽,梁仲春看着天地连接处的暮色也没了说下去的力气。明楼笔直地站在书桌前看着黑暗在一点点吞噬这两个小人低垂的脊背时他开口说阿诚其实一直想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诚这两天在忙着修路,你们肯定知道道路崎岖,很难走上来。我想他有可能是因为在暗渠里面修什么的时候被雨水冲走了吧。‘’
梁仲春听完难以置信,汪曼春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他们听见明楼说阿诚对阳光的渴望。
‘’你们一定也很渴望吧,铃兰与风信子,庭院的玫瑰,初生的太阳。‘’明楼整了整衣领,郑重其事道,‘’不要因为惧怕而拒绝,我也一定会找回他。‘’
汪曼春已经抬起头,双眼里泛着光芒,自始至终她都怀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听明楼低缓的声音说出这一番话,竟然又燃起了希望,‘’你确定能找回他吗?‘’
‘’确定。‘’
这回是黑暗中的梁仲春问他,为什么。
明楼笑说,因为他要找的人是阿诚。
看着梁仲春和汪曼春慢慢顺着爬山虎爬下去,明楼拿了一把伞,半夜又偷偷跑出去寻找阿诚,其实他的心里也同样没底,但总得给自己希望。
乡间又下起了大雨,雨声噼里啪啦打在黑色的大伞上让人心焦,明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继续严密的搜查,其实,为了一个小人没有必要,萍水相逢而已,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没有任何交集。成长在纸醉金迷的都市,即使生活在和睦的家庭也温暖不了日渐冷漠的心,明楼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因为情绪紧张而心跳加速是什么感觉了。
漏夜而行,披风带雨,明楼每每想拍拍手回家放弃时,又突然想到梁仲春和汪曼春在残阳下小小的身影。还是咬咬牙继续吧,阿诚不能失踪,更不能死。他觉得自己都要出现了幻觉,总是能看到黑夜中有那个跳动的身影。
清晨放晴,一夜的大雨终于结束了,去山脚拿鸡蛋的苏哲发现了明楼躺倒在小路边废弃的站牌旁。
鸟声啼鸣,明楼挣扎着起身抬眼看向苏哲神志还有点不清晰。
他听见苏哲问他怎么在这里,他脱口而出说在找人。
‘’找人?‘’苏哲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他拍了拍明楼的肩头说,如果你现在回家,兴许能看见他。
如果你现在回家,兴许能看见他。
明楼头疼欲裂,听见这话感觉特别不真实,连带着苏哲整个人都不真实。
他一路跑回家,穿过大道,穿过森林,苏哲后来说的话一直在他耳里回响:
决定生命的脆弱与强大不是取决与身体的大小,而是顽强的内心。
冲进庭院,不管多小他都能看见,一簇簇爬山虎动了动,从里面露出一个熟悉的小脑袋,身上还披着一片鲜艳的红叶。
他看见阿诚回头,笑容灿烂冲自己挥了挥手。
刷夜懵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