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你能来看我的烟火🎆

笼鸟图鉴 - 伍



“姐姐,你说这世间男子在亲吻一个娼妓时,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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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鹂



春日暖阳,城边的野湖停满了客船。

欢鹂望着远处的青山发呆,她最近不太爱笑了,似乎是被阿昌说中了软肋。

明明坐着如此奢华的大船,船头都能放得进一辆牛车,她怎么还笑不出来?随行的奴仆在旁伺候的胆战心惊,欢鹂不笑,世子会生气的。

船下春水潺潺,温柔的波纹轻轻敲着船底,欢鹂趴在船舱窗口,腰间柳黄色的锦带落在了湖面,与碧水缠绕融为一体。



“你好像很爱穿黄色。”



坐在里面的世子看着碧水中的锦带,已经是仲春时节,他依旧穿的厚实,外衣里面还套了间缎面棉坎,怀中离不开暖炉,就连有时候哈出的气都是白雾。

欢鹂觉着的世子是个精雕细琢的人,他的五官还有身型,每一寸好像都是特意裁剪过的,不多不少,再加上永远光鲜繁琐的衣着,就像冬日里金玉堆出的冰雕。



“最近你不爱笑了?为什么?”



世子一问,在旁伺候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齐刷刷的盯着鞋面,可无一不例外的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世子,关注着他的呼吸频率,他的动作幅度,他的一举一动。

船舱内安静的只有水波涟漪的声响,还有偶尔掠过的燕子,欢鹂坐在世子的对面张了张嘴,最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她摸了摸后脑勺,装作十分不在意地说出来:



“好像笑的太多也有人不喜欢。”



本是用玩笑话说出来,欢鹂自己乐乐呵呵地说出来却发现世子看着自己不说话了。

每当世子不说话时,欢鹂都会感觉到恐惧,明明世子是这么有礼貌,温文尔雅的人,可是自己每每被对方召见时总是倍感压力。

世子在的地方总是安静的,世子周围的人总是低着头的,诺大的世子府好像只有欢鹂是抬着头时不时地发出自然而然的笑声。可是如此久了欢鹂都觉得有些别扭。

她是不是不该这么放肆?不该这么开心?就像阿昌说的,你只是个卖笑的罢了,不懂人间疾苦,凭什么整日这么高兴呢?



可世子不允许欢鹂低着头撇着嘴,他不喜欢。



“其实能笑出来是一种福气。”世子沉默了好久才开腔,他掀起帘帐叫欢鹂看向船外的湖面,码头,青山,人群,“春日很美吧,但是美景里有了人就不是那么美了,你看,码头上有趾高气昂叫卖的商贩和讨价还价已经一个多时辰的老人家,一到黄昏青山下的破庙就会聚集无数衣不蔽体的乞丐,还有城中塞满的酒囊饭袋,府衙里狡诈阴险的小芝麻官。梅州好像只有充斥着贪婪,贫穷,暴富,算计才会热闹,他们生活在如此明媚纯粹的春日下,你还觉得春日美吗?”




世子的脸是暖的,说出的话却是冷的。

欢鹂看着世子的脸打了个冷颤,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世子为什么说这些?她甚至能注意到船舫里的其他人的腰身弯的更低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只燕子划过,尾羽的阴影划过了世子的脸旁,只是一瞬间,阴影散去,世子勾着嘴角像最开始那样微笑着。

仿佛刚刚听到的话,看到的脸,都是错觉。



“所以小黄鹂要笑啊。”

世子弯着眼睛,他总是很温柔小心地看着欢鹂。

“只有这么干净的你笑了,梅州的春日才不会黯淡。”




他说的话分开听,是听得懂的,可是连起来听,却让人莫名的紧张。

欢鹂下了船舫准备上码头的马车时,世子府的管家老伯追了出来,他叫住了即将离开的欢鹂,春日暖阳下,老伯的脸紧绷绷。



“欢鹂姑娘,以后可不要说错话了。”



“我……”



“在世子面前,只要开开心心的,其他的什么也不要管。”




只要开开心心的。

听起来是个最简单的要求。

可做到却是真的难。

欢鹂站在码头看向湖中心的那艘大船,世子坐在里面,她只能勉强看清那人的轮廓。

大家都羡慕欢鹂得了个清闲肥差,可只有欢鹂自己知道这份差事领的瘆人,就算送她一百个糖人师傅,她都觉得世子慎人。




珍鹭



即使自己以后被赎出了笼馆,也不是清白姑娘了。

珍鹭坐在窗口肘着下巴,走廊里还放着那把借来的油纸伞,她看着伞,其实是等着那个人来取。

梧桐捧着书坐在珍鹭对面,已经注意到这人整个下午心不在焉,他看了看那把油纸伞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珍鹭这表情,一定是被那个书生给勾了魂去了!

梧桐现在虽然心里面止不住地编排珍鹭,但还是每天下午空闲的时候来找她读书写字。珍鹭也乐意教,因为好像只有听到梧桐的读书声,珍鹭才觉得自己不是呆在笼馆,身边除了醉酒的客人,有个虽然脾气臭但是好学的小子也挺好。

可黄慎之来了,让她的心又乱了。她可以装作不在意,但一到夜晚陪客人上榻时,黄慎之的脸总是会出现。




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取伞呢?

已经有五六天了吧,他都没有来了。



“喂,这个字怎么读?”



“悌。”



“这句话什么意思?”



“孝悌也者,指的是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人……”



是他!

灰蓝色的袍子在馆外街道一闪而过,是黄慎之吗?

刚刚还肘着下巴的珍鹭一下翻坐起来,她提着裙摆赶忙跑了出去,提着纸伞就冲出馆外,可追出去了才发现熙熙攘攘的街道中那个穿着灰蓝色袍子的男人不是黄慎之。

这已经是第几次认错了?

珍鹭抱着纸伞呆楞在笼馆外的梧桐树下,看着远处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叹了口气。

只不过五六天而已。

有的客人就算十天半个月不来找自己,也没怎么。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就因为黄慎之是个有才之人,而且对待自己十分尊重吗?

珍鹭有时候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份尊重,需要有一个青年才俊来救商女的老套戏码。




珍鹭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现在房里只剩下一个人捧着书的梧桐,他见不得珍鹭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尤其是在教自己读书时,心不在焉最让人讨厌。

他瞪了一眼那个抱着纸伞,双眼放空的娼妓,嗤笑了一声,烦躁地合上了书。

今天不学也罢!

那个黄慎之有什么好?他再好?还能替一个娼妓赎身?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可是要走仕途的人!



而珍鹭似乎已经快要陷进去了,她看不到梧桐望向她的复杂眼神,她只关心能不能再见黄慎之一面。





华雀



夜晚府门口的灯笼高挂,台阶上守门的黄狗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府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今日梅州几大商贾集聚一堂,喝喝酒聊聊天谈谈生意经。赵明熙就在邀请之列,只是他兴致勃勃地来却没有人在意他,他只用听着几位老前辈吹牛皮就好。



“小赵公子初来梅州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家父派我来,我定当尽心尽力打点生意。”

“哎!你还年轻,别搞这么严肃。”坐在最上座的周老板大手一挥直接点了个歌妓塞到赵明熙身边,“趁着年轻尽兴享乐才好,别像我们几个老人家,岁数到了力不从心啊!”

这已经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被人打断了话头,赵明熙本来来赴晚宴,就是想跟几位老前辈聊聊生意经,学学本事,再了解下梅州盐路的情况,以便家中盐铺的经营。可几位老板似乎并不关心这些。

换句话说,应该是并不关心赵明熙。

赵明熙再单纯,也能看出各位老板只当他是赵府养尊处优的小儿子,伺候好就行,触及到利益的话题是半分都不愿意跟他谈。



“我听大哥之前来梅州,都是承蒙各位老板的照顾,实在是……”

赵明熙有些厌烦大家一个劲儿的喝酒,再加上身边坐了个好似没有骨头的歌妓更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刚想再挑起话头,又被其他人打断。

有个老板说的更直接,他有些不悦,点了点赵明熙,“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小赵公子来我们梅州,就吃好喝好玩好!”

“就是就是……”

这也太明显了,这话说的都有些瞧不起人了。

赵明熙结巴了半天,把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蔫蔫的坐了回去。

诺大的方桌上,酒盅酒杯歪斜地堆在一起,大家怀里的美人笑的前仰后合领口大开。几位老板手上戴的金扳指感觉都要被高燃的烛火烤化了。

今晚怕是不喝个人仰马翻是走不了,赵明熙酒量本就不好,夹在几位老油条中间被劝酒劝的连北都找不到,偏偏旁边的歌妓唱够了小曲儿又一个劲儿的给他来倒酒。

“赵公子,来尝尝我们梅州有名的金露酒,叫你喝一口呀如坠温柔乡~”

“不了不了,我实在是喝不动了。”

“哎!小赵公子怎么这个时候就喝不动了。”周老板眯着一双醉眼,撑在桌上竖起一根手指对众人晃了晃,“压轴人物还没登场呢各位!”

什么压轴人物?赵明熙通红着一张脸强压下恶心的感觉,只听对面一位搞典当的老板十分夸张的挤眉弄眼,“我天,老周,你不会是把……那谁请来了吧?”

到底是谁?赵明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恶心,谁来他都撑不住了,再喝几杯就真要露怯了。

“华雀啊,已经快到了,大家稍安勿躁啊!”

笼馆华雀就像是点燃干柴的火把,名号一出简直让在座的歌妓舞姬黯然失色,各位老板摩拳擦掌。

除了赵明熙,他捂着胀疼的脑袋只想早点走。

酒壶见了底,周老板嚷嚷着要再上一盅金露时,华雀终于姗姗来迟。

本来已经意兴阑珊的酒局,随着华雀的到来大家再一次醒过神来。笼馆华雀可不是这么好见的,更何况还让人家出馆陪客,更是稀奇,今晚全看在周老板的面子上,众人纷纷应承举杯助兴搞的赵明熙苦不堪言。

华雀今天穿了一身竹绿色的衣裳,发髻挽了一支镶着玫瑰金边的玉钗,跟她以往在笼馆比起来不是那么华贵,但是气质超然,再加上最近多雨,她踏着小雨过来沾了湿气更是清新自然。



周老板今日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华雀理应坐在他旁边伺候,自然离赵明熙最远,不过从她一进门就瞧见了这位小公子,喝的红头涨脸不说,那样生涩的脸庞被这些酒气熏着就像掉入狼窝的小羊羔子。

华雀摇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卑不亢,更不像其他姑娘那般谄媚,竟然把酒桌上的每位老板照顾周到任何人都不会受到她的冷落。

赵明熙在旁边瞧着不禁羡慕,看来还真有人天生适合应酬,只是他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应付这种局只被一味地塞酒喝,一笔生意都谈不拢。

想到这里赵明熙更是心情失落,情绪不高酒劲就上的快,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桌上。



“哎呦小赵公子这是怎么啦!要不要出去透透风?”

身边的歌妓惊叫出声,可声音里还憋着笑意,在座的老板更是轻轻发出一声嗤笑,等赵明熙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冲出去后,周老板闲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唉,比他赵家那几个哥差远了。”

这是赵明熙来到梅州后得到的中肯评价。

听着刺耳,就连华雀都皱起了眉头,虽然赵明熙这个小公子没经过什么历练,可在座的几位老板她华雀也看不上,不就是仗着年纪大多些身家就开始肆意炫耀,听着真是没劲儿。

觉得没劲儿的华雀适时开口,“周老板,瞧着天色也不早了,金露酒贪杯变味,大家点到为止下次再聚也不迟?”

华雀今天被周老板请来就是陪着睡觉的,酒局早点散也好,这话说到了周老板心里他也就顺水推舟开始结束陈词,送走几位贵客自己拉着华雀的手又被几个丫鬟陪着进了后院。



华雀每次来周家后院,都是在客房伺候主家,站在廊下正等着被丫鬟扶进去更衣的周老板时看见了跪在池塘边刚吐完一轮的赵明熙。

小公子吐的脸色惨白,估计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刚刚还整齐用玉冠竖起的发髻都有些散了,看着还有点可怜。

这边赵明熙吐的眼泪都出来了,正擦着眼泪抬头就瞥见了站在廊下的华雀,赶紧收了手整好衣服,在人前,尤其是在华雀面前还是要面子的。



“华雀……姐姐,咳咳,你站在这里是……?”

华雀扬起下巴点了点周老板的房间,“等他。”

赵明熙忽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不回笼馆啊?刚才看你也喝了不少,还要进去伺候吗?”

开玩笑,她今晚顶着小雨来不就是伺候人的吗。

不过看这小公子是真心关心自己,华雀也没呛他,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梅子走下回廊递给趴在大青石边上的赵明熙,“吃点酸的吧,解酒。”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华雀,都是她在明里暗里的照顾自己,赵明熙接过酸梅子看着高高在上的华雀和她的绿裙子,突然觉得她出现在今晚的酒局,有种莫名的亲切。毕竟那些老板都看不上他,只有华雀还能真诚的跟他说两句。



“你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水汪汪的充满感激。”

华雀被赵明熙逗乐了,这小公子眼泪汪汪的,有点像她小时候养的小白狗蹲在石头边瞧她。



“啊?我眼泪汪汪?”

赵明熙赶紧擦了擦眼泪,想说风太大,可这里哪来的风?又不能说是被华雀感动的,便只能搪塞说是想家里人了。

“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你有点想姐姐们。”

其实赵明熙根本不想他那几个姐姐,家里的姐姐们整日都是学礼仪茶道焚香,见了他跟没看见一样,有什么想不想的。

不过华雀不清楚,以为是这小公子念家心切就多问了两句,“小赵公子今年多大啊?”

“过了年……就十九了。”

“噢,我虚长你三四岁,你把我认成自家姐姐也是应该。”

华雀说完便听周老板房里传来动静,怕是已经更衣完毕要她进去了,她看了眼这蹲在青石旁的小白狗,“缓好了就快些回家吧,以后不想参加的酒局就不要参加。”

“等等,为什么啊,这种酒局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啊!”

“那你结交到了吗?”华雀走上回廊盯着赵明熙,今晚是看他被这几个老油条欺负惨了可怜的紧,华雀就再说几句,“我只告诉你一句,这种酒局都是这些老板没事干聚到一起吹牛皮的,不要太把他们当回事,要不是背靠大山他们能挣得了这么多?你只踏实顾好自家生意,生意好了其他人会主动来巴结你的。”



赵明熙抱着大青石看华雀进了屋,屋内烛火熄灭池塘鲤鱼蹦了一下,赵明熙打了个冷颤,他突然有点佩服华雀了,他不能把这位姐姐当作一个娼妓来看待,酒桌上她应酬能力了得,面对如此狼狈的自己也不加嘲笑,更重要的是每每在他像没头苍蝇乱撞时,华雀总是能用最短的话点醒他。



赵明熙还真觉得,华雀就像他的姐姐,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怎么感觉比家里那几个冷冰冰的姐姐们亲切多了。




烛鸳




自从上次阿昌带头顶了欢鹂,徐阿嬷暂时就把这批新丫头交给烛鸳看着,等华雀这阵子忙完了再来收拾。

不过进了笼馆的新人大部分都爱跟着烛鸳,不为别的,就为烛鸳护犊子,要有哪个客人发火烛鸳都会帮妹妹们挡住,而且烛鸳是个哑巴也不会唠叨。

刚好阿昌这种硬茬子对烛鸳也硬不起来,虽然还是依旧那副死都不愿意为娼的样子,但好在说话不夹枪带棒了。



今晚烛鸳伺候的是指挥使那桌,这桌可是今晚的重点关照对象,曹指挥使宴请那来的可都是有钱有势的,可得巴结好了。

阿昌负责添茶水,灌热水时被徐阿嬷专门嘱咐要小心些。

可那灌的热茶实在太烫,阿昌人小手嫩,等拎着茶壶挤过拥挤的人群,一路跑下梅园的小桥时已经烫的咬牙。

最难过的是指挥使这桌坐的人实在是多,等她挨个倒完准备给曹忌上茶时,手一抖,不光茶水连着茶叶溅出来,就连茶碗也摔了个粉碎!

本还说说笑笑的圆桌登时安静下来,曹忌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面色不善。

他这个人没有表情时就已经让人望了背后生凉,再一皱眉头小姑娘看了都要打哆嗦。

烛鸳本坐在曹忌身后时不时地添酒,见阿昌愣在原地打哆嗦便赶紧上前把人推到身后,比划着让拿个新茶壶来赶紧打发她离开。

好在曹忌也不是个多讲究的人,碎了就碎了,也就皱个眉头过去了,继续跟几位同僚说话吃酒。

烛鸳弯身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丝帕来想把这些碎瓷片都捡起来,可她蹲下来的视角刚好能看见桌子底下,她正要去捡落在桌角的那块,只看见一只手夹了一只黑底盖着红戳的信封递向了曹忌,他们交接的动作很快,完全没有声响,整桌人除了在桌底的烛鸳,再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烛鸳当时浑身一麻,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赶紧包着瓷片起来交给路过的龟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神情又乖乖坐回曹忌的身后,像刚才似的给大家倒酒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金露酒缓缓流进酒盏,曹忌端起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突然握住了烛鸳的手腕。

“佳酿上头,今晚也乏了,我得回去躺着,各位喝好。”

说完他一改往常的疏远,顺手揽住了烛鸳的肩膀,把对方圈在怀里。

桌上的同僚见状都在打趣,“曹指挥使你说说你,又没人跟你抢,怎么老捉着人家笼馆头牌不放啊!”

“可说是呢,梅州都传遍了,咱们老曹可真找着美人窝了!”

大家越是打趣,曹忌越是顺杆爬,他一手揽着烛鸳的腰,一手按住烛鸳的肩膀,强迫对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从来不会这样。

稀奇的让人害怕。

曹忌身上很冷,手掌也很粗糙,烛鸳坐在他的腿上挺直脊背连呼吸都变得小声,生怕一个松劲儿会贴到他身上。就连曹忌的伤疤,她都别过头去不敢瞧。

发间那对鸳鸯步摇的穗子刚好扫在那处骇人的伤疤,曹指挥使怀中抱着美人微笑,看来今天兴致不错。

说了声告辞,打横抱起头牌姑娘,大步走下池中桥。

远处惴惴不安的阿昌生怕那位指挥使来找自己的茬,正担心着就看见曹忌打横抱起了烛鸳。

阿昌在桥这边张望着,只有她看见了抱着烛鸳的曹忌一转身露出的狠戾的双眼,还有他那脚底生风的步伐和并不温柔的双手,烛鸳在他怀里就像是被拎起的猫。

阿昌害怕急了,她害怕是因为自己刚才的疏忽导致这位看起来凶狠的指挥使把气都撒在了烛鸳的身上,她不是没见过烛鸳身上的伤疤,她想难不成那些密密麻麻的沟壑当中也有指挥使的功劳。

也不知道哪来的倔劲儿,她一路追着曹忌,在楼梯口一把抓住了刚才被她泼湿的黑袍。

小丫头脾气硬,再害怕也脆生生的说话,“大人,刚才是我不小心,请您不要怪姐姐!”

鸳鸯步摇动了动,烛鸳回头看向阿昌挤眉弄眼叫她赶紧走,曹忌这个人最好谁都不要沾。

可阿昌没看懂烛鸳的意思,因为她整个人都被曹忌唬住了,对方脸上的伤疤那样的深,深到好像当初那把刀劈下来时都能看见骨头!

“要怪就怪你姐姐没教好你,滚。”

没有人敢拦住曹忌,就像当时曹忌第一天来时,珍鹭都没能拦住那样。

他是笼馆最有权势的客人之一,也是最可怖的客人。

阿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烛鸳被抱上二楼,抱着她的指挥使几乎是粗暴地踢开了房门,接着两扇房门合上,花瓶坠地的声音应声而起!里面的烛火都惊的虚晃了一下!

阿昌想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头发。



“哎你干嘛去!别多管闲事,烛鸳就得伺候这样的客人!”

拉住她的龟奴拍了拍阿昌的小脸蛋,一脸谄媚的弯腰端酒又溜进了梅园。

那扇正对楼梯口的房门紧闭着,阿昌只觉得那里面的烛火越来越黯淡。

她环顾四周,大家还是一样的喝酒吃肉亲姑娘,没人在意一个娼妓到底被带去做什么。



没人在意一个娼妓。

阿昌直愣愣地站在楼梯下,那么多人跟她擦肩而过,她只一个人盯着二楼的烛火。

不能为妓。

就算是死也不能。




弯刀抵在喉咙,刀柄金光闪闪还雕着弯曲的毒蛇。

刀尖已经渗出了血珠,烛鸳靠在墙角的雕花木柜边,上边的红釉瓶已经摔了个粉碎。

曹忌蹲在破碎的瓷片中间,握着弯刀抵住烛鸳的喉咙,用他那惯有的沙哑嗓音问道,“你刚才在桌子底下看见了什么?”

烛鸳倒吸一口凉气,血珠已经滑进了她的锁骨,她只能拼命地摇头。

其实否认根本没有用,甚至曹忌都是多余问一句,他们都清楚烛鸳看见了,那封还揣在曹忌怀中的黑底红戳信封。

烛鸳不会说话,她想表达自己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曹忌不理会这些,他蹲在女人的对面弓着脊背就像一只即将狩猎的豹子。

不知道他以前在沙场上杀死战俘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姿势。

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揪着对方的衣领,狠命地往前一拉!

“杀死一个娼妓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简单……”

刀口对准细白的脖颈,只要再轻轻一划,就会血溅当场,红的就像是烛鸳今天穿的赤色的裙子!



“你穿红裙子很好看,可惜要染上自己的鲜血了…………”

曹忌的低声细语简直就像是阎王索命,烛鸳咬紧嘴巴闭上眼睛,手边抓到了一块碎瓷片,她豁出去了,只要曹忌动手,她至少还可以挡一挡!



“这是什么…………”

没有意料之中的尖刀刺入,迎面而来的是飕飕凉风,烛鸳的领口被曹忌用刀柄挑开,赫然露出了许多伤疤。

她从没跟曹忌真正意义同房过,曹忌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身体。

一个娼妓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疤?

如果是普通人看了只会觉得恐怖或者兴奋,但曹忌不一样,烛鸳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他都感到熟悉,因为这些密密麻麻的划痕他很早以前就见识过。

脖子上的是被浸了水的麻绳勒过的,左肩是被边塞一种剜心刀刺过的,还有右肩的消不去的红痕是铁烙的印迹。

边关的烈风曹忌吹了好多年。

女人在营帐里的哭嚎,他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



“以前做过军 ji ?”



脖颈的伤口还在淌血,烛鸳手里握着碎瓷片冷汗都覆满了额头,她只能胡乱的点点头。那段宛如魔窟的日子她想也不敢想。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害怕曹忌,曹忌身上带着的,是她最不想记起的边关风沙的气味。

烛鸳以为她今晚必死无疑,因为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却怎么也想不到临了却是她满身的伤疤救了她,她不知道曹忌回忆起了什么,只能看得出对方脸色难看,甚至还帮她把领口收紧扔给了她一罐膏药。



“新伤痕抹两天就好,以后不要瞎看了,还能活得久点。”



膏药瓶被扔在裙面上,烛鸳瘫坐在地上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然死里逃生,她死盯着曹忌生怕对方再握紧那把金蛇弯刀,可曹忌没有,他抿着嘴眉头一直都没有解开,他似乎过分讨厌烛鸳身上的那些伤疤了。

烛火被重新烧旺,那封黑底红戳的信封被拿了出来,点了火星,一点点的烧成灰烬。



这种颜色特别的信封烛鸳以后还会看见很多次,只是她从来没看见过里面的内容,她只知道这是曹忌的秘密,不对,应该是曹忌以及他背后一大群人的秘密。

因为每当曹忌在烧信封时的不久后,梅州就会死人。

不是被举报的官员,就是突然暴毙的商贾。



当火苗烧尽最后一寸白纸时,曹忌吹灭了蜡烛,屡屡灰烟盘旋上屋顶,慢慢消失在这间小小的厢房。



“不早了,睡吧,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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