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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鸟图鉴 - 柒


“姐姐,你说这世间男子在亲吻一个娼妓时,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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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鹭



一只翅膀沾了水的飞鸟,还有机会触摸天空吗?


梅州的女校书与新进举人老爷一夜欢好,人尽皆知。

几乎是犹如风暴席卷,桥洞下的说书人就有了新素材,才子佳人的套路永不过时。

更何况这对才子佳人可是真真的摆在眼前,让听众听罢不禁浮想联翩,争先恐后要去看看那位佳人是什么样子。


笼馆的珍鹭一定是清高的,她睥睨众人,只对饱腹诗书的男子瞥去她欲说还休的眼神。

她也一定是满腹才情的,书香环绕在她的衣裙间,让旅行的诗人都流连忘返。

她肯定也是柔情似水的,夜晚灯烛下,是被写满诗词的白皙脊背挂着汗珠。



珍鹭不知道自己与黄慎之的荒唐一夜,竟然让她满足了所有读书人对自己的幻想。

那些读书人啊,成天见的也盼望着可以与一个富有才情的娼妓成为红颜知己,没有什么比风流才子更让那些个只有半肚子墨水的人神往的了。

珍鹭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黄慎之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

他可以在窗下意气风发地与她谈天说地,畅聊古今。也可以时刻保持着阳光灿烂的心情每日照耀着她这只潮湿阴暗的囚鸟,当然,在床上也是极尽温柔。

珍鹭甚至想到黄慎之可以替她赎身,让她恢复清白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



黄慎之会吗?

他应该会的。



“这是我新买的书册,送你吧,你以后若是想看什么尽管跟我说好了。”

黄慎之是难得会在白天来笼馆的客人,不睡觉不喝酒,只要跟珍鹭说说话。

他俩倚偎在梅园海棠树下,珍鹭将崭新的诗册放在腿上,她一页页翻过,鼻尖好像都闻到了新书墨香的味道。



“黄公子,这书……很贵吧?”

装订精致,又是绝版,一定花了大价钱淘来的,珍鹭虽然喜欢可拿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这段日子黄慎之为她花了不少钱,梅州最新的名家著作,上好的笔墨纸砚,有时候闲了还会亲自与珍鹭习字。

不过这些黄慎之都不在乎,他有读书人的风骨。

“书籍是无价的,那些前人呕心沥血的著作,只有放到有缘人手里才能实现价值,我把它们送到有缘人手里,还在乎多少钱吗?”

黄慎之就是如此的不俗气,说的每字每句都能说到珍鹭的心里。



可唯独说不到梧桐的心里。

明明他也热爱读书,他自己也想有朝一日靠才学改变命运,可是他只要看见黄慎之与珍鹭一起,他就心里憋闷。

尤其他们依靠在海棠花下的身影,更觉得刺眼。

他们都爱穿蓝色。最清澈的蓝色,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般配到珍鹭已经擅自推掉了很多有钱的客人,只陪着黄慎之。

这在笼馆来说是大忌。

只不过珍鹭如今风头正盛,没人敢跟徐阿嬷告状而已。梧桐想做这个揭发人,只要他说,徐阿嬷一定会让老龟公去敲打珍鹭,拆散这对才子佳人。

这个念头就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缠上梧桐的脑袋,让他在一个午后叩开了徐阿嬷的房间。



他很少来徐阿嬷的房间,小的时候只来过一次,就是被卖进来的时候,当时年纪小,只记得徐阿嬷的房间里有很浓的熏香味,他跪在地中央没过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倒在了母亲的怀里,等在醒来时,他已经成为了笼馆里最小的龟奴,穿着龟奴灰色的衣服,领口还绣了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



就像现在,他跪在地中间,脑袋上面是层层叠叠厚重的帷幔,徐阿嬷靠在高高的软榻上摆弄着鲜红的指甲。

只不过这次不仅有熏香味,还有一丝丝的血腥味……



“说吧,什么事?大白天的不好好干活。”

梧桐跪在地上,双手攥着裤面深吸了几口气,他把揭发珍鹭的说辞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可是等徐阿嬷问起时,他又突然心软,觉得是不是该说的委婉些,把过错全推到黄慎之的身上。



“我…………”

梧桐眼一闭,刚想开口就被老龟公打断。

也不知道老龟公什么时候跑到徐阿嬷的房里来的,只看他从里屋走出来,气喘吁吁的,身后还拖了个东西。

血腥味更重了。

梧桐皱了皱眉,顺着血腥味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老龟公手里竟然拖了个人。

是个小姑娘,梧桐记得她叫阿昌。

冲天的熏香也挡不住铁锈般的味道,徐阿嬷的房间因为帷幔颜色艳丽又厚重本来就阴暗,现在再从里屋拖出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出来,梧桐只觉得这间富丽堂皇满是鲜花的房间拥挤的像是开满曼陀罗的地狱。

阿昌满嘴的鲜血,半张脸肿的老高,她浅粉色的衣领上都沾染了黑色的血迹。

徐阿嬷拨着身侧的芭蕉叶嗤笑一声,问老龟公说掌了多少下嘴?

“百八十下吧,总算安静了。”

芭蕉叶被徐阿嬷捻在手里揉搓着,她鲜红的长指甲摩擦在油绿肥厚的叶子上,听的瘆人。

屋内熏香缭绕,一股白烟浮在徐阿嬷的双眸间,她不咸不淡地瞥了眼满嘴流血的阿昌说道,“再横的人到我这儿也得乖乖听话,何必呢?”

老龟公谄媚的点头称是,可手上青筋暴起是半点没松劲儿,他拽着阿昌的头发不忘看眼还跪在房间里的梧桐。


“你在这儿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现在梧桐可是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没说珍鹭,只小心翼翼问了句阿昌犯什么事了。

许是老龟公又打服了一个小丫头,拎着他的战利品颇为得意的告诉梧桐,“有个客人看上了这小妮子,小妮子不识抬举从床上跑下来了,这不,我敲打敲打。”



敲打敲打……

那同样拒绝客人,只为黄慎之的珍鹭,也会被这样敲打吗?

梧桐打了个冷颤。



“说了半天,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就想来告诉阿嬷,馆外梧桐开的很好……往来客人都说是吉兆,想打听打听是哪里栽种过来的。”

梧桐心一横,干脆胡乱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幸亏徐阿嬷信了,说起她馆外的梧桐树啊就心里骄傲,“让他们别打听了,这可是老娘几十年前就精心打理的发财树,将来可是能住凤凰的!”

徐阿嬷后面说的什么梧桐已经没心思听了,他只能闻得到血腥味,一直从房里退出来时,他都忘不掉阿昌的脸。

他提着长扫把继续守在笼馆门口扫着那棵能住凤凰的梧桐树的落叶,旧的叶子一片片扫干净,可是却扫不干净徐阿嬷房里的血腥味。

梧桐若有所思,路过的其他龟奴只觉得他心情不好,倚在门口嘲笑他。

“呦,珍鹭的小跟班,怎么又是这么一副鬼样子?怕不是人家珍鹭有了举人老爷不要你了吧?”




烛鸳



沾血的纱布堆满了一盆,阿昌坐在烛鸳的房间里等着上药。

笼馆老龟公的手段毒辣,手法又高明,专门拿带着尖刺的木板去拍唇部最嫩的皮肉。

阿昌边上药边哭,可是她哭着没有声音,只一个劲儿的往下滑眼泪。烛鸳挽着袖子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涂抹到她红肿的嘴巴上,和着眼泪,药粉都被稀释的一干二净。



“就因为我不伺候客人,就可以这样打我吗?”

阿昌咬着牙,嘴唇上又挤出了鲜血,她张开嘴说话,舌尖都发苦,全是她自己的眼泪和着药粉的味道。

她问烛鸳就不能只当一个端茶添热水的丫头,能不能不上床?

烛鸳举着棉花摇了摇头,这孩子在说什么傻话,进了窑子还有不上床的道理?一辈子做洒扫丫头,那为什么不卖给富户家当丫鬟呢?

可阿昌就是不情愿,她觉得脏,有人来扒她的裤子她就觉得脏,笼馆的客人穿着衣服时都是风度翩翩有礼貌,可为什么脱掉衣服吃多了酒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猴急粗鲁,下手没有轻重。



“我害怕。”

阿昌低下头躲开了烛鸳手中的药眠,她没有办法捂着嘴啜泣,只能颤抖着张着两瓣肿胀的嘴唇落泪,眼泪滴在她的裤面上,还是血。

她说她想回家了,不想出来挣钱了,她想跟自己的母亲一起,哪怕是过穷日子也好,也不想在床上让人蹂躏。

“烛鸳姐姐,你不害怕吗?”

烛鸳举着药瓶的手顿了顿,只听阿昌问她,“你身上那么多的伤,你不疼吗?”

这个问题太多人问过了,她的身体,无论男人女人都好奇,每个见过的人都要问一句你不疼吗?

疼,怎么不疼?

难道说疼,就有人会停手吗?

烛鸳耸了耸肩,对阿昌笑了笑,她摇头也没比划,不知道是谎称不疼还是不在乎的意思。

阿昌吸着鼻涕看着烛鸳领口的新伤,那是刀伤,才刚刚结了红疤。



“每次那个指挥使来,你是不是都很害怕?”

阿昌盯着离喉头只有两寸的伤疤,她不知道被客人用刀子抵着喉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也不想知道,她就是看着气愤,她看着烛鸳看着欢鹂珍鹭,甚至看着华雀,都很气愤。

笼馆四绝光鲜亮丽,受万人追捧,可月亮出来还不是要钻进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任人宰割,只要领了那片小小的厢房牌,客人做什么都与大家无关。

“曹指挥使那么凶,我有一次还看见他的佩刀上沾着血,他骁勇善战杀人无数,他怎么不继续回他的战场,而是来逛窑子折磨姑娘?”



身后的晚风吹起,吹进了一片针叶落在地上,烛鸳向上瞟了一眼打了个哆嗦,赶紧捏了捏阿昌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可阿昌没有意会烛鸳的意思,她的脸疼的要死,像被烈火烤了一般,她的脸越烫她的心就越怨恨,“逛窑子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是在家里得不到妻子的谄媚,才跑出来躲进温柔乡放肆的!”



身后的冷气已是越来越重,烛鸳掐了下阿昌的手背,吃痛的阿昌含着泪抬起头嚷嚷,“我说的不对吗?指挥使不也是这样?不然你的脖子上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伤疤?前些天他还给了徐阿嬷好多钱,我看就是想变着法的虐……”

她说了半截住嘴了,阿昌终于感觉到房门被人打开,后脖颈好像凉飕飕的,她倒抽着哭腔缓缓转头,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那位她口中暴虐成性的指挥使正在她身后背手站着,紧抿着双唇,让他鼻梁上的横疤都紧绷了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药瓶都滚在了地上,烛鸳一手拉住曹忌,一手赶紧把阿昌推了出去而后关紧了房门,曹忌就这么站着,任由烛鸳死死拽着他的衣袖,生怕他脾气上来抽出短刀。

不过好在曹忌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到底没做什么,只是拨开了烛鸳的手,弯身捡起了滚在桌下的小药瓶,这药还是当时他送给烛鸳,让她涂脖子的。



“西域名药,怎么用给不识好歹的丫头?”



烛鸳没理他,只当曹忌自言自语。这段时间烛鸳也算摸透了曹忌的脾气,只要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一切都好说,她不用小心翼翼的伺候,只用当好哑巴就行。

曹忌吃饭,她就在旁边绣花,曹忌睡觉,她就帮他脱衣。

她今天一整晚的兴致都不高,主要是阿昌实在伤的严重,看着不忍心。入了夜两个人背靠背躺在床上,可能曹忌也看出了烛鸳的不高兴,想好心安慰两句,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冷漠之语。

“不就是打肿了嘴吗?有什么可疼的,你自己不也浑身是伤?”



烛鸳回头看了曹忌一眼,两个人刚好四目相对,曹忌枕着手臂,顶着他那副天塌下来也面无表情的脸,“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有什么可疼的,你是个来享受的客人,当然不知道有什么可疼的。

烛鸳掖了下被角躺了回去,她自己缩成一团离曹忌很远,因为她觉得曹忌根本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他久经沙场已经不知道慈悲是什么东西了,见血就像见着洒了的茶水。



他能在那晚将匕首收回,可怜当过军ji的烛鸳,已经是曹忌最大的仁慈了。





华雀



初二,笼馆前的灯笼红炷已经烧了大半,小阿芸站在馆口揪着袖口脸蛋都紧紧皱在一起。

说了初二,说了早点来,说了要把握住机会,怎么就不听话呢?


“呦,小阿芸还等那赵公子呢?”

“用你管啊!他肯定会来的。”


今晚已经是第三个龟奴来看她的笑话了,哪有跟嫖客约定时间的?还是年轻。


“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有闲工夫还不如给华雀多装扮装扮,迎接周老板去。”


小阿芸不理,她不知怎的,偏偏就相信赵明熙跟其他客人不一样,小小年纪还心存美好幻想的她,太希望窑子里能出现个像赵明熙这般单纯甚至青涩的有些木讷的客人了。华雀姐姐的追求者那么多,她却独独看好姓赵的,不为别的,就为着她讨厌其他的客人。就像华雀,她对哪个客人都是能多坑点钱就多坑点钱,除了赵明熙。



馆外街道潮湿,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靴子踏在上面还有吧哒吧哒的声响。

吧哒吧哒,吧哒吧哒吧哒……

小阿芸歇气地抬头看了看夜空高悬的弯月,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屋。

突然她听见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阿芸扒着门回头,随着瞪大的双眼是嘴角慢慢上扬,她一蹦三尺高赶紧挥了挥手。

“赵公子!赵公子这儿呢!你怎么这么慢啊!”



不是赵明熙忘了日子,可今天盐行的事情实在是多,他抽不开身啊,生意刚刚上手他这个新掌柜焦头烂额,等好不容易把手头事顺完已经是这个点儿了,不夸张的说,赵明熙连纸伞都没来得及打就匆匆赶来。

他站在笼馆门口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连连告饶,“抱歉抱歉,实在是有事耽误了。”



现在哪还是说话的时候?再耽误估计赵明熙又见不到华雀了!小阿芸急的跺脚赶紧把赵明熙往进拉,说什么周老板每次可准时的很,他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是见不了华雀的!

“你赶紧的吧!”

被拉的一个趔趄的赵明熙还纳闷这小妮子怎么比自己还上心?

“哎等等……我刚刚还买了包栗子,你拿去吃吧。”

赵明熙擦着额头的汗,从怀里掏出一包热气腾腾的栗子递给小阿芸,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酒窝都挤了出来,“感谢你给我打小报告,这包栗子就当作谢礼吧。”

是刚炒出来的栗子,放在手心还有点烫,稍微低低头就能闻见清甜的味道,小阿芸看看栗子又看看赵明熙。还从来没有客人给她带过礼物呢,别说礼物就连赏银都没有。

这位赵公子,果真不是那些客人能比的!

小阿芸抱着栗子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你放心!华雀姐姐不喜欢周老板,她喜欢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她!”

她说完马不停蹄的上楼,提着裙摆差点还被绊了一脚,小姑娘兴奋地让人以为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声声华雀姐姐,赵公子来了响遍笼馆,引得其他客人争相探头,瞧瞧这赵公子是何方神圣。

这厢赵明熙抹着额头的汗,顺着气找了个圆桌坐下,要了壶热茶刚喝了一口就听华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听说你找我?”

她说话时还伴着一阵阵珠翠敲打的声音,海棠花香从发梢流下,赵明熙一抬头鼻尖刚好碰到了华雀冷冰冰的金流苏。

赵明熙一看便愣了,华雀今夜打扮的格外隆重,披的是孔雀绿的外袍,裙摆长的一直要拖进了池边,底纹绣的黑线纹路,让她看起来真真像个昂首挺胸的孔雀。

华雀本就爱戴金饰,今天竟在发间别了一只金丝雀首,那尾羽金流苏挂在耳际显得十分高贵典雅。



“你今天怎么……”赵明熙想问今晚怎么打扮的如此隆重,可忽地想起是周老板要来就也没问出口,话锋一转低头笑道,“你发髻上的金丝雀很好看。”

华雀提着繁重的襦裙坐下,对赵明熙的夸奖并没什么表示,她甚至都没用手摸摸那栩栩如生的金丝雀,只是说别人送的,戴着重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重,连这金丝雀的眼睛都是拿红宝石点的,肯定要花不少银子,赵明熙的母亲都不大可能戴如此奢华的发饰。

“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倒是没什么要紧事……

赵明熙看着华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自己大老远来一趟,就只是想看看她而已,这么想着赵明熙的耳尖有些红了,摸了摸后脑勺嗯嗯啊啊的愣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华雀肘着下巴看赵明熙这样儿竟然觉得有点好笑,她弯起手指叩了叩桌面,“你再不说,一会儿别人就要来了哦。”

可几乎是华雀刚说完,周老板就出现在了手足无措的赵明熙身后,他老人家背着手已经打量了赵明熙老半天,说不上是鄙夷还是嫉妒,满面笑容可双眼却十分冷漠,“别人已经来了。”

周老板看着赵明熙,话却是对华雀说的,“我说这两天你怎么兴致缺缺,原来好兴致全用在小赵公子身上了。”



赵明熙腾地一下坐起来,看着周老板连忙摆手说什么周老板误会了,我就是找华雀姑娘说两句话,他越解释华雀的脸越黑,黑的都能让周老板瞧出了不对劲。

如今整个梅州的盐路生意尽在周家手里,他势力之大就连华雀也不敢有人觊觎,他有了大买卖赚的钱还亲自给华雀打了个金丝雀的头饰,可华雀好像跟没看见一样,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周老板是什么身份?华雀不冷不热的表现已经让他不满已久,今天赵明熙在这里,更是让他误以为华雀心有所属。

虽说只是个娼妓,可他也是要争的。



“小赵公子不愧是赵家调教出来的好嫡子,来梅州没几天就想松松土了?”


这话说的赵明熙是真的听不懂,他来梅州打理生意本本分分,怎么就成了松松土了?他想解释可又被周老板打断。

周老板是应酬完过来的,喝了酒脾气也上来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个他看不上眼的年轻人,“小赵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吧,华雀!她脑袋上的金丝雀可是价值千两,全笼馆的娼妓加起来都没她尊贵。”

“是是是……”赵明熙虽然听不出周老板的言外之意,可这金丝雀的份量他还是知道的,附和说这做工精致,怕是专门请了能工巧匠才能做出这栩栩如生的尾羽。

“我看小赵公子是真听不懂周某的话。”

赵明熙还说着金雀招子的红宝石,一听这话立马戛然而止,只看周老板当着赵明熙的面一把揽过华雀在怀,提高嗓门似乎是对所有笼馆的客人道,“今天也是个好时机,我周某也就说了,华雀,是我未来的贵妾,这金丝雀就是我送给她的进门礼!”

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打在华雀的头顶,她从来没听周老板提过,怎么就成了进门礼了?金丝雀的尾羽在她耳际扫来扫去,扫的她怒火中烧。

再看赵明熙也是明显一怔,他周围的嫖客越来越多,都是围过来看热闹拱手祝好的,更有几个过于有眼色的龟公凑过来连连道喜,高声吆喝。

今晚的海棠花开的格外娇艳,一个个浓艳的花骨朵绽放在黑夜,就像提前装扮了华雀这个贵妾的身份。

随着周围道喜的人越来越多,华雀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她脸色阴沉,就算是十只金丝雀停在她头上,华雀也不会有半分笑容,她的指甲都抠进了掌心,等人潮散去她一定会给周老板一巴掌!但现在,只能忍着,忍着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



“她不会给你做贵妾的。”



华雀没想到这句话是赵明熙说的,尤其顶着他那张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的脸。

赵明熙说的真诚,没有半点挑衅,可是他的语气越诚恳就越让周老板恼怒。



“为什么?”

“因为她不乐意。”

赵明熙脱口而出,他低头看着华雀惨白的脸庞,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华雀姑娘,不喜欢给别人做妾。”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华雀抬头看着赵明熙,她以前一直觉得这乳臭未干的小公子傻得可以,怎么今晚偏偏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让周老板听的咬牙切齿。

他还是头回见到这么不识抬举的小子。

再不识抬举也是个不成器的幺儿而已,周老板深吸一口气连说了几个好字,“看来小赵公子是与我争定了,这样吧,我给你机会,一个月时间,你如果能让梅州一半的商家都去买你赵家的盐,华雀就归你了,如果不能不管华雀乐意不乐意,我就是捆都要把她捆进我周府。”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下上赌注了?

赵明熙本没有心思与周老板争华雀,可周老板竟然拿自家生意开玩笑,赵明熙不接也得接,更何况他确实看出了华雀的困顿,所以他当下就应下了。

看这小子如此果断,周老板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一个月时间?怕是赵明熙不知道梅州的深浅,周老板还嫌不够,他是信心满满,所以大手一挥吆喝来了所有看戏的人,甚至把楼上休息的嫖客都嚷了出来。

“小赵公子有魄力啊,后生可畏!那咱们就不妨把赌注下大点,今晚在场的人都可下注,一个月之后我们看结果如何?”

一时间梅园沸腾,银两揣在袖子里叮当响,有眼力见的龟奴已经端了盆出来给各位爷下注装钱,看客们兴致冲冲,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跟着周老板稳赚不赔,十两的有,五十两的也有!个个喝的红头涨脸,恨不得把怀里的姑娘送出去。

可就是这么个场面也没人下注赵明熙这边,摆在他脚边的盆空空如也,显得他势单力薄,一个月没到就可以看见小赵公子的惨状了。



“一百两,下赵公子。”



是哪个瞎子打肿脸冲胖子?众人抬头顺着声音看去,只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轻飘飘地从曹忌的指尖落进了赵明熙脚边的盆里。

曹指挥使都来下注了?

出手阔气,可惜眼神不好使啊。

曹忌倚在四楼,身边的烛鸳也冲赵明熙点了点头。

赵明熙抬头看去,感激不尽,当下抱拳向指挥使行了大礼。

即使他身上只有一百两,可赵明熙不怕,这是他来梅州的第一炮,必须要打响。


虽然对华雀来说这是个无聊至极,甚至让她满腔怒火的赌注。

一夜荒唐,满地银钱,看客散去,赵明熙也回了家,只剩下华雀与周老板站在银锭子中央。

他打了个哈欠刚想拉着她进屋,没想到姑娘闪身一躲竟然躲开了。



华雀看了看那连枝桠都挂着银票的海棠树,面色如霜,嘴角抽动了一下,“既然有一个月的赌期,那么这段时间我就不伺候周老板了。”

早就听闻笼馆华雀脾气不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周老板不可置信地看着华雀摘下了发间那顶做工精巧的金丝雀,随手一扔,扔进了赵明熙的盆里。

这声音,又脆又响,好像要把那红宝石都磕出来了。



金丝雀摘出,乌发散落,不着半点金饰的华雀耸了耸肩,“既然要赌,那我就赌个大的了。”





欢鹂



欢鹂又被世子接走了。

回笼馆没住两天,又被世子派来的八抬大轿架走。

说是要请欢鹂姑娘看看世子为她盖好的别院。

可欢鹂走的时候好像并不开心,她说她想再住两天,可来接人的脸生嬷嬷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据说这嬷嬷是宫里退下的老嬷嬷,世子从小就是她带大的,说话不容半点推辞,官家的做派拿捏的妥妥当当,就连徐阿嬷也是一声不敢出,推了欢鹂一把,只把人扔进了轿子。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围簇着八抬大轿走远,徐阿嬷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她拍了拍手又顺了顺胸口直说时来运转,“我这梧桐树可就要孵出凤凰了!”

说完她立马叫来了梧桐,说着让他赶紧买几盏宫灯去,颜色越鲜亮越好,个头越大越好。

“我要把这些个灯笼都挂到树上去,让路过的大伙瞧瞧,我这笼馆可不是光养野鸡的地方!”

“她不愿意去,你何必这么上杆子的扔她进去?”

欢鹂走的时候华雀也出来送了,看徐阿嬷这幅猴急样忍不住就冷嘲热讽,“你没瞧见小欢都不会笑了吗?官家的恩赐可不是这么好领的。”

徐阿嬷可不管这些,她一甩手绢直管华雀是泛酸水,“哼,你也说了是官家的恩赐了,她现在不会笑何妨?等恩赐一下来,是个人都会笑了。”

华雀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徐阿嬷想起她这段时间把周老板拒之门外,拎着人就是一顿数落。听的华雀心烦,甩开衣袖笑了一声,“横竖周老板都下注了,这一个月你也可以多下点,说不定到时候赢的钱能再种一棵梧桐树呢!”



梧桐生不生凤凰欢鹂实在是不知道,她现在心中忐忑不安,临走之前徐阿嬷跟她耳提面命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忘。

阿嬷跟她说一定要笑,你的笑可以带来好运,你若是笑了,世子肯定会疼你的。

其实世子疼不疼的欢鹂不放在心上,她就是想安安稳稳的,别出什么岔子就好。别院的路程有些远,跟笼馆隔了整整五个区域,欢鹂坐在轿子里手中紧紧攥着她的糖人师傅刚捏好的嫦娥仙子,是红糖味的,舔着能让她安心些。

八人抬的轿子就是稳,走了整整半个时辰,欢鹂愣是没感觉到晃动,等到地儿了她举着糖人掀开帘子走出去才发现这个地方她一丁点儿都不认识。

别说她不认识了,就是街道上也是人烟稀少,到处都是高墙青瓦,抬起头的天空看着比笼馆的都小,阳光照进来的也少,欢鹂打了个冷颤,指尖一松,手中的糖人被那老嬷嬷拿了去。

老嬷嬷姓李,像世子府中的人似的,从来不笑,紧抿着嘴绷出了一道道皱纹。

她不像世子府中的下人和管家对欢鹂那般客气,她更像个高高在上的老师,总是把盘扣系在喉头,说出的话从来都是命令的语气,这让欢鹂听了压力更大。



“欢鹂姑娘,世子还没有来,你且随我进别院做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瞧着天色还早就要做准备工作?

欢鹂以为是要准备些瓜子点心金露酒什么的,就像在笼馆伺候客人那样,把好吃的好喝的全供上等人来,可进了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左侧只有挂着红帘的一张大床。

不说这间屋子,就是整个别院都是空的厉害,十几个奴仆在里面安静的就像没有一个人,明明有池塘有假山有花园,可欢鹂就是觉得空,因为这里的池塘安静的听不见水流,假山黑漆漆的压抑,花园里的花朵都是冷冰冰的修建整齐,立在那里没有一点儿生气。

难道官家住的地方也是如此吗?

没有活人的气息?



“欢鹂姑娘?”

欢鹂耸起肩膀就是一哆嗦。李嬷嬷看了立马皱起了眉头,她讨厌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尤其是像欢鹂这种看着面相就是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



世子真是太放肆了。



“请欢鹂姑娘脱衣,平躺在床上。”

就像李嬷嬷再不喜欢欢鹂,再觉得世子胡闹,也会面不改色把该办的事办了。

天还亮着就脱衣,欢鹂还是头一次。

她虽然也伺候过客人,可这阵仗也会害羞,尤其是又进来了几个嬷嬷后她更是紧张,这可比客人盯着你脱衣服紧张多了。

好歹知道客人要干嘛,这几位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等欢鹂慢吞吞的脱掉了外衣冷的打了个喷嚏,李嬷嬷抱着她新做的鹅黄色春衣扬了扬下巴,“把亵裤也脱掉。”

“什么?”

还没容欢鹂回身,双腿突然就凉飕飕的,她惊叫了一声就被几位嬷嬷抬到了大床上。这个样子特别像一条放在案板上的鲤鱼。欢鹂见过笼馆厨子杀鲤鱼,磨刀霍霍的先刮鱼鳞,只不过鲤鱼会动,她不敢动。



“嬷嬷,这是干什么呀?”

欢鹂笑了笑,尽量笑的自然,尽量让她看起来不介意这些。

但在李嬷嬷看来,这是一个娼妓跟她套近乎,自始至终没给过好脸色。

“宫里的规矩,检查身体,请欢鹂姑娘抬起双腿。”

她身后的几位嬷嬷们抬出了两副三尺高的木架子,撑到了床上,拽着欢鹂的两条腿就放到了木架子上,屋里的纸窗没关严实,欢鹂只觉得呼呼的冷风往中间钻,她冷的想并拢双腿,又被几位嬷嬷掰开,她仰躺在床上,只能瞧着头顶的连理枝帐子。

突然,一根长棍样的东西伸了进来,没有一点点征兆,就这么生硬的进来,没有一点准备的欢鹂倒抽一口冷气吃痛的抬起肚子。



“嬷嬷……”

“请欢鹂姑娘别动。”

李嬷嬷不容分说按下了欢鹂的肚子,又使了个眼色让其他几个嬷嬷过来按住欢鹂的双手。任由那木棍在下面肆无忌惮。

欢鹂吃痛地都憋出了眼泪,眼前那副特别好看的连理枝模样都变得模糊,明明窗外阳光普照,可偏偏这大床投不进一丁点光来,她一个做娼妓的竟然头回体会到什么叫羞耻。

“嬷嬷……嬷嬷我疼……”

欢鹂挣扎着,可这几个嬷嬷的力气大到已经把她的手腕压出了青筋。

她憋着哭腔,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李嬷嬷不看她,只蹲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欢鹂的下面,“马上就好。”

这个马上足足持续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欢鹂感觉下面已经刺疼发麻,长棍才退了出来。



总算是结束了,欢鹂抽着气儿,看那位握着长棍的嬷嬷跟李嬷嬷耳语了几句,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好半天,李嬷嬷才看向头发已经挣扎到散乱,双眼通红的欢鹂,“这是世子的尺寸。”她瞥了眼那根长棍,还是面无表情,嘴上明明说着浑话可却说的那么正经,“你得先熟悉熟悉,好了,几位嬷嬷带她下去净身吧。”


净身又是什么意思?欢鹂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下床腿脚不稳都是被两个嬷嬷们架出去的,直到看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她才晓得原来净身的意思是洗澡。

但真到洗起来又不是她理解的那样。

她趴在木桶里,从案板上的鲤鱼又变成了被拧着脖子的鸭子,水烫的连羽毛都能烫掉,洗澡用的刷子都是特制的,又窄又长,专门冲着她下面招呼。她手攀着木桶边沿,好几次都没有扶住,刚刚已经磨红的地方,现在又来擦洗,疼的欢鹂膝盖都没了直觉。

热气一个劲儿地望她眼睛里熏,欢鹂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了,诺大的房间只有水声和嬷嬷们干活的声音,远远望着就像是在杀一只鸡。

不对,木桶里的本来就是个小黄鹂。



“黄鹂姑娘,噢不对,欢鹂姑娘。”

那个一开始对她用长棍的嬷嬷,现在正用刷子狠命的摩擦欢鹂的腿根,她卖力到耳边的碎发都散了,嬷嬷拢了拢头发抬头笑了笑,“你以前伺候过客人,底下不干净,让老身为你好好洗洗。”

这笑,一点也不像笑,比珍鹭头一次到笼馆露出的笑还难看。

想起了珍鹭,欢鹂就想起了烛鸳华雀还有徐阿嬷她们,不知怎的她好想笼馆,她不想做什么凤凰,如果凤凰是要飞出笼馆的话,那她甘愿做一辈子小黄鹂。

想着想着欢鹂的鼻子都酸了,直到被人抬到床上,头顶点亮一根蜡烛,红帘放下,眼前只有那副连理枝时欢鹂才敢落下一滴眼泪。

她是笼馆最不爱哭的女孩子,怎么现在好端端的哭了?

“只要你笑,好运就会来找你。”

“小欢,阿嬷总说你福气大,这句话不是诓你,是真的。”

欢鹂从小就听徐阿嬷的话,徐阿嬷说的话她每句都信,现在不能哭,要是哭了,就不是欢鹂了。

她躺在床上憋着气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又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乖乖的等世子。



世子半夜才来,进屋时带了冷气进来,帐子里的欢鹂打了个喷嚏,惹得世子笑了笑。

“很冷吧,待会把鸭绒被子盖上就不冷了。”

鸭绒被子盖到了身上,世子的怀抱也进了被子里面,冷确实是不冷了,可也没有笼馆暖和,这里太安静了,世子也很安静,连情到浓时的喘息声都是克制的。仿佛这间屋子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屋外安静的飞鸟抖动翅膀的声音。

欢鹂也不敢出声,她半张着嘴巴,不敢哼哼,只能分散注意力仔细看着世子的脸。

世子真的很好看,比欢鹂伺候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他谈吐有礼说话声音也好听,眉眼精雕细琢,就连眼角的痣都被点的恰到好处。

这样的人我是不该怕他的,我应该像其他姐姐说的那样,做人要知足,要做那个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小黄鹂。

夜深了,欢鹂躺在已经熟睡的世子怀里,伸出手慢慢提起了自己的嘴角,做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头顶的连理枝缠绕的枝桠一直缠到了床尾,缠进了鸭绒被子里。

欢鹂提着嘴角抬头看着,连理枝是象征美好爱情的,她想多看看,多看看,自己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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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啦断更时间有点长,主要是十一瞎玩去了,本来昨天要更,没想到太晚了肝不住了


还有!最近有个小惊喜要送给大家,之前的两个月一直在筹备这个事。

是啥先不说,应该过两天就有结果了,卖个关子先~

看我加粗的字体就知道是个挺重要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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